近年京城开了几家所谓老北京炸酱面馆,随着商家鼓噪和对旧京饮食的一知半解,炸酱面居然声名鹊起,被目为老北京美食的代表,大有与烧鸭子、涮肉并驾齐驱之势。殊不知过去旧京的饭庄、饭馆从不制售此物,只能在“二荤铺”觅到其踪迹,而且吃炸酱面恐怕还浸透着在旗老北京人的辛酸和无奈。
想当年,八旗劲旅“从龙”入关,成就了后代子孙几百年的清福。汉人被统统“拆迁”外城,在旗的老少爷们儿独据四九城,整车拉禄米,按月关钱粮,就是生下女孩儿也有口粮。平日里养尊处优,成日里琢磨的就是吃喝和玩意儿,饮食自然不能将就,岂是一顿炸酱面能打发的?一日三餐,都要几盘几碗的摆上一桌,食不厌精、脍不厌细已成积习。到了民国,没了“铁杆庄稼”,一家俱无生理,开始还能靠变卖家私度日,后来一些人就只能沦为引车、卖浆者流。境况虽来了个天翻地覆,而吃喝的讲究却一时难改,七碟八碗的规矩不能辄废,由此催生了炸酱面。
炸酱面一物所费无几而能为体力劳动果腹,而且多置备些面码,不仅省钱,还能填补七碟八碗留下的空白,不失脸面地摆满一桌。而且一年四季的面码可以有无数发挥的空间,黄瓜丝、萝卜条、豆嘴儿、豆芽、白菜、菠菜、芹菜,甚或蒜瓣、高醋、辣椒、芥末都能充数。所以这炸酱面也就成了生逢乱世的老北京人的恩物。
虽然如此,这炸酱面里的讲究却也颇多,首先是酱一定要用北京“六必居”或“天源”酱菜园的干黄酱,用水调稀;炸酱要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丁;油要多放,炸的时间要长,一定要将水分火靠干,方能得到浮着寸许清油的小碗干炸。面其实要求更高,应是北京传统的大把抻条,而非手擀面或拉面。恐怕现在这面已成绝响,不易吃到了。
炸酱面生于末造,却能扬名于盛世,确实可喜可贺。但要只是一味顶着令名,去了原来的这些讲究,成了“杂酱面”,不仅欺世,而且欺祖,可悲可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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